『逝水流年-小说』彼岸花

彼岸花，花开彼岸。

开花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

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其实，关于“彼岸花”的传说很多种，

我只取这一种，

因为琴心的故事也只能是这一种。

——题记

1.琴心

“琴心近一段日子简直魔障了！”翠翠咬牙切齿地，又无可奈何。琴心一直都那么静幽幽的，两个人，翠翠是闻香而来的蜂蝶。翠翠喜欢琴心多过琴心喜欢翠翠。琴心同翠翠交往总带着些不经意，或者，真的就是那一句话：“缘分就是上辈子欠了你，这一辈子非要还了你。”翠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琴心却有自己的分寸。

琴心一个人坐在咖啡馆。奇怪的是，往日里咖啡馆里弥漫的若有若无的JAZZ没有了，只有人的声音，女人的、男人的，并不怎么入得了耳朵，尤其不远的柜台后边不时就响起来的“拿铁一杯，Grand。”简直刺耳。琴心想，为什么不能轻声一点儿呢？女孩子嘛，或者，女子，不就应该是巧笑嫣然、轻声细语的么？当然，那一种“一低头的温柔”早已经离开如今的女子了，琴心哑然失笑。

琴心看着杯中的咖啡，加了一点点牛奶和一点点可可，淡淡的滑腻似的，琴心喝不了黑咖啡，怕苦。琴心一直觉得自己是吃不了苦的女人，尽管一路走来，磕磕绊绊，生活里头，苦涩总比甜蜜多，略微牵动了嘴角，琴心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一抹淡淡的雾气自很深眼睛里头漫开去。

看看窗外，灰白色的天空犹如一床薄被，琴心觉得有几分寒意，都已经春天了，却是春寒料峭，——今年的春天来得可真艰难，“难产”，琴心略微攒了眉，一个令人倍感难受的词儿，可春天真的遥遥无期似的。琴心再看一眼窗外，固执的灰白色，森森的冷，琴心缩了一下，端起咖啡呷了一小口，再攒了眉，糖好像没加够似的，有些苦。怪谁呢？琴心低垂了睫毛，脸颊上两道弧度美好的阴影。忽然，鼻子就红了，琴心很想哭。

要怪就怪命吧。“错的是命。”两百年以前包法利医生这样子说。琴心悄悄地抹去一滴已经滑落到腮帮子上的泪滴，对面的桌子旁，一个年轻的男人好奇的目光有些躲躲闪闪的。琴心的嘴角略微往上弯了弯，曾经也有那样年轻、光洁的一张脸孔总在眼前晃来晃去的。

琴心不相信爱情的魔咒，从不。

2. 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干。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纳兰容若的这一阙《木兰辞》简直写进了琴心最深的心底头去了，第一次看见琴心就滴落了眼泪出来，——乔生，琴心的心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琴心一直都记得第一次见到乔生的情形。

琴心曾经很喜欢好莱坞的男演员尼古拉斯·凯奇——一个有着一双忧郁却又情深的眼睛的男人。琴心想，要是有这样一双眼睛的男人让她遇见了她就一定要跟他发生点儿什么。琴心固执地以为黑色的忧郁甚于蓝色的忧郁。乔生就有这样的眼睛。

“夜晚给了我黑色的眼珠，我用它寻找光明。”乔生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羁。琴心看着那个并不如尼古拉斯·凯奇强悍的男生，心里一阵阵说不出来是喜还是悲。乔生的目光在琴心的头上、脸上、身体上忙碌着。琴心微微攒了一下眉，——乔生的眼睛里掠过去一抹奇异的刺痛。琴心有些恍惚，再看，乔生的眼睛里忧郁依旧。

琴心做了很多梦，梦里有一双忧郁的黑眼睛。琴心的心里空荡荡的。

3. 曼珠沙华

琴心的生活平静如水，尽管一路磕磕绊绊。

翠翠，琴心觉得她是自己生活里的一个奇迹，尽管琴心总那么的漫不经心。“她是美貌佳人红灯坐，而你如映在她窗纸上的梅花。”琴心并不以为自己是“美貌佳人红灯坐”，但翠翠真的犹如窗纸上的梅花一样，时常为自己带来春的消息，——琴心将日子过得很封闭。

“生命真是一件要命的事儿。”翠翠不知道哪里听见的一句话，就常常挂在嘴边了，尤其看见琴心的时候会说出来，——琴心遇见的磕磕绊绊实在不算少。琴心浅浅地笑，生命从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

琴心的婚礼，翠翠出了力气张罗，又有些不满：“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也不至于……”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宕远了。琴心微微地笑，心里一阵凄惶。

一双忧郁的黑眼睛固执地占据了准新娘琴心所有的梦。婚礼的前一天，翠翠送来礼物，一幅美丽极了的花的图片。“这是曼珠沙华。美吧？”琴心陡然心惊。

4. 舞会

舞会？琴心看着精美的请柬，轻轻攒了眉。翠翠哪里找来的，这年头了，竟然还有人会办了舞会。琴心笑起来，翠翠总是寻得到“不要命的快乐”，翠翠说这话时圆圆的脸上竟有些不屑，翠翠是活在当下的人儿。

音乐是过去的音乐，人、环境却是时过境迁了。琴心安静得坐在舞会的一隅，翠翠在场地中间，嘻嘻哈哈的，优雅的狐步舞当中一只奔放热烈的狐狸。琴心微笑了，目光水一样滑开去，来跳舞的人还真的不少，琴心只认得翠翠。

翠翠喘吁吁地，手里牵着一个人，脸上笑靥如花。

琴心的眼前黑了一下，耳朵里“轰隆隆”得响。翠翠圆圆的眼睛弯得如同月牙儿。琴心伸出手，轻轻握一下伸跟前的手，——手心里湿漉漉的，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那只手过给自己的。琴心扇一扇手：“好热！”翠翠“咯咯”的笑：“好像你跳了多少支舞似的。乔生，你跟琴心跳一支吧。”琴心轻轻晃动了一下：“不行，我有些头晕呢。这里太热了，我要出去透透气。”逃也似的飞快走开。

一抹蓝色的忧郁，稍纵即逝，乔生的黑眼睛熠熠的。翠翠的脸上一片愕然。

5. 录像

琴心看着喜气洋洋的红色喜帖。心里有苦苦的涩，脸上却漾开去一个笑，看着翠翠，“恭喜你！”——翠翠做“剩女”很多年了。翠翠裂开嘴，笑，由衷的。

琴心一个人游荡在大街上。路上不时有装饰了鲜花人偶的花车车队开过去，——一个结婚的好日子。琴心笑，心里一阵阵发紧。

翠翠一定是个美艳万方的新娘子。琴心不看见，却能想见。

火一样，翠翠红彤彤地站在琴心的跟前，微微蹙着眉头，“琴心，你怎么不来参加我的婚礼？我们那么要好，不是吗？”琴心笑得浅浅的，手指头轻轻在翠翠的手背上滑过去，眼底飞快略过去一抹忧伤。

翠翠带了婚礼的录像和相片，她要琴心不错过她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一天。琴心的额头汗涔涔的，——新郎的眼睛里不再看见曾经的忧郁了，电视屏幕上阳光灿烂的乔生好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6. 如水的日子

夜，很黑。

琴心的耳边“呼呼”的，——脑袋挨着枕头就睡得着的人着实让琴心羡慕，这样好本事。琴心从18岁起就失眠，将近20年了，失眠就像是影子，怎么甩都甩不去。

琴心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一阵风吹过来，窗帘动了动，一束光趁机挤进来，琴心轻轻动了一下，——对面的墙上，当初翠翠送的那一幅曼珠沙华的图片红艳艳的。

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忽然，琴心笑了。她从来都没有相信过爱情的魔咒。

乔生，翠翠；翠翠，乔生。琴心一点点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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