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2-4-24(原创文章,禁止转载)
时光如沙漏,匡扶了记忆,却摆脱不了宿命。相逢与别离往复,微光里的世界被瞬间演绎成碎片。故事磨断笔尖红色染蓝结局,执手浅望于断裂的边缘,逆向黑白国度,两两相忘。
世界的轮子不断的旋转,将一切的生命都碾成齑粉。所谓浓烈的爱和刻骨的恨不断的纠缠与重复,每一双眼睛都在流泪,没有一个人是快乐的。这就是命运的真相。
命运之轮的含义就在于,没有延续亦没有终结,无论多远,我们都只会在轮回里寂若安年。
我们,故事而已。
安洛再次遇到颜初,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那一天,安洛二十岁,距离颜初离开的日子整整七年。
上一个冬天和来年的春天,隔了七个年份。这中间的日子落满了雪,有一半是黯淡的,有一半是明亮的。
其实这一切都不重要,在遥远的过去和将来下一个轮回到来之前都会被遗忘。这是颜初说过的话,安洛却从未相信过。至少有些存在的意义就是永恒,比如颜初。
这七年来,安洛一直是快乐的,哪怕只是每个人以为的快乐。
生活的行进一直像是沙漏中缓缓落下的沙子,波澜不惊。所有微小的快乐都被无限的放大,然后披上金光闪闪的外衣摆在高高的祭坛上面供所有的眼睛瞻仰。
每个人都说,那是安洛的快乐。
事情就是这样,生活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伊甸园或者乌托邦都只是想象。生命从刚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只有以喧闹的形式才能被默认的法则所接纳,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颜色和声音洋洋洒洒的占据所有的知觉,这是宿命,如同提线木偶的表情从出生就已经写好,永远无法掌控。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提线木偶,只用一种形式走完一生,安洛想。
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轩偌和颜初知道她是多么的不快乐。可是颜初已经不在了,安洛想着,不自觉的用力握紧了轩偌的手,回过头去看着轩偌温润如玉的面孔。
他对安洛笑着,漆黑的瞳仁收罗了整个星河明亮柔美的光线在深邃的眼眶里闪烁着。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安洛开始糊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在思绪游离之后的第一时间寻找轩偌,她是那么渴望可以看到他明亮的眼睛,仿佛那就是整个世界的安定。她是贪婪的,而他亦放纵着她的依赖和拒绝。
假如说她的世界果然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庆祝的,那就是在她最为落寞的年头遇到了轩偌,他像上帝额外的恩赐,乘着闪电抖落漫天白色的羽毛落在她的身边。
安洛的嘴角挂上一抹笑意,向轩偌怀里靠了靠。
安心睡会,很快就要到了。轩偌伏在安洛的耳边轻声的叮嘱着,温热潮湿的气息像夏天的风,搔弄着安洛的耳垂。恍惚里,安洛仿佛看到微凉的空气里飘满红色的蒲公英,在黑暗狭长的走廊里泛着光亮,颜初站在走廊的尽头,清瘦的轮廓被大片的光柔化如水再也分辨不清。
这是颜初的城市。
梅雨季节的江南总是潮湿的,呼吸的时候有水蒸气随着轻软的气流浸润血脉,欢快的奔腾却永远唱着忧郁的歌。
狭长的巷子把天空分割成细细的线,在头顶延伸到看不到的地方。水滴顺着青灰色的瓦砾隐匿在墙缝里,蒸发了再落下,斑驳起一层一层的绿色。屋后的橹声摇碎碧波的安宁,流水沾染炊烟变的凡俗和家常。白色的墙在幽暗的光影里剥落成灰,沉重的木门掩起落寞的身影,转瞬青丝成雪。几千年前和现在一模一样,从来没有改变过。
安洛喜欢这里青石板的路和桥,这总会让她想到穿着细高跟鞋的颜初。细长的带子结在锃亮的金属扣里,笔直洁白的脚踝像柔弱的茎杆在刺绣撒花旗袍下若隐若现,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听到清脆的断裂声,所有苦心经营的世界都会在一瞬间天崩地裂。
这样的女子太过于精致,她们的存在只是为了被毁灭。
从第一眼看到颜初的时候,安洛清亮稚嫩的目光就穿过一层一层结满尘埃的幔帐,抵达未知的国,洞穿所有必将终结的宿命。
那一年,安洛十三岁,年少无知以及世界和平。
索玛收容院将世界分割成两个再无关联的部分,四周石块堆砌的围墙缝隙里落满泥土,滋生一季又一季的新绿。鲜活而后老去,仓促的重复着这循环。空气里永远有潮湿的泥土气息和腐木里时光悄悄败落的声音,参天的古树上爬满胳臂粗的藤蔓,自身体上分娩出又一个与己无关的生命,枝枝叶叶交叠过春夏,然后一起死亡。
梧桐的叶子绿了黄了,很多个年头都是如此,索玛收容院却从来没有改变过。
它安静的,始终安静的。安静的死去。
那时候安洛喜欢透过垢满油污的玻璃窗看院子里高大的梧桐在墙壁上投下阴翳,天空的高远被阻隔成小小的空间,仿佛狭窄的盒子,安洛环抱双膝坐在中间固执的背向天空背向被剥落了黑漆的铁门遮盖的世界。她依然会觉得,她是安全的。
安洛就这样张望了十三个年头,关于这里的一切她都记得。
走廊上忽明忽暗的灯,厨娘偷偷藏食物的角落,修女和情人约会的树林还有来了又走了的人。
对这些早已被连根拔起抛弃的孩子们来说,索玛收容院就是汽车旅馆。很多被父母遗弃的孩子会被送进来,过不久就会被年轻的夫妇或者上了年纪的单身女人领养,从此音讯全无。
然而,也有例外,像是安洛。
修女说,安洛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被送到收容院,那是她还只有一点点大小,因为早产性命堪忧。所有人都以为她不用多久就会死去,但是她还是顽强的活了下来,在索玛一呆就是十三年。
大部分的时候,安洛是安静的,只有当有陌生的人来领养孩子的时候会显得异常暴躁。她扯破制服的袖口,穿漆皮的鞋子在泥水里踩踏,故意打翻邻座孩子的饭,把情况弄的一团糟。
刚开始的时候,修女会狠狠的处罚她。一次,两次,这像是一个滑稽的游戏,每个人扮演既定的角色,始终被默认的规则所牵引,安洛却乐此不疲。直到最后,修女也厌倦了她无聊的行为。GAMEOVER。
安洛是得意的,然后陷入更大的失落里。
她时常攀附着巨大的铁门,透过缝隙看那个与自己隔着一堵院墙的世界,除了一闪而过的汽车和稀稀拉拉经过的表情僵硬的行人之外再无其他。她从未见过,却断定掩埋在那和平之下是一个充满黑暗结满冰棱的地方,人们互相啮噬,把周遭的人残忍的撕碎。
这样想令她快乐,她得意的笑着,笑得泪水冰凉。
安洛终究是个落寞的孩子。每当轩偌这么说的时候,安洛总会仰起脸对着他灿烂的笑,全世界的光像羽毛轻轻的落在她的眼睛里。
再见,疼痛轻微,你依然是这个世界清晰的伤口。
居住的旅馆是轩偌选的,隐没在青石板的巷子中间,视野极开阔的,打开窗就可以看到楼下的一溪绿水。每到清晨拱桥下的几进阶梯上总会有伛偻的老妪弓着身子漂洗衣裳,泛白的粗布被干瘪的双手拧成一团,在水里莲花初绽般缓缓展开。偶尔听的到风里传来的“扯白糖”的叫卖声。
这样的安排,是合安洛心意的。
安洛从随身的携带的包里拿出沙漏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复古的架子托起透亮的玻璃外壳,蓝色的细沙顺着瓶颈像溪流一样滑下。
轩偌饶有兴趣的看着安洛,像是看一幕温馨浪漫的剧情,嘴角含笑。
这是颜初离开的时候留下的,她总说,如果后悔了,就把沙漏倒过来,一切就都会回去。安洛自言自语的说着,手不自觉的摩挲着小臂上暗红的伤痕,很久很久了所以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印子,轻微却不能忘记。
轩偌想象那该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眼神迷离,指甲修剪的锋利如刀,泼染成冰冷的蓝色,在短暂的遇见后融化在另一个人的骨血里,潜移默化悄无声息的存活着。
或许,一切都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是安洛的错觉。他们的颜初,只是一部上个世纪画面泛黄的无声电影,隔了很多年以后只有模糊的情节作为信念而存在。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在正常的逻辑里,她与生活无关,更与真实无关。轩偌习惯性的用一个商业巨子宏观的眼光看待出现的一切。
他想,这个女人不至于引发经济危机。然后,他为自己的想法笑了。
他们在临街的一家酒楼吃饭。轩偌为安洛小心的剔去鱼刺,自己只喝着味道清淡的酒,听着安洛絮絮叨叨的说话。
轩偌从来没有见过安洛这个样子,她喋喋不休的说话,旗袍和女人,还有这座城市的落寞。这些,都只和一个人有关。她无法忘却,也无法抛弃。那段时光被残忍的摔碎成残破的形状,划伤记忆面目全非。而她只能作为一个伤口存在,周而复始的愈合与撕裂。
他喝完最后一杯酒,双手合十放在桌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安洛的脸。
安洛下意识的停下来,尴尬的笑笑,再也不说什么。
我陪你出去走走吧。他说。
南方的夜色也像是泡了水一样稀薄,一层一层渐变的黑。川流的街道脱了尘世的吵闹,叫卖和讨价的声音模糊成潮水在耳膜里用来涌去。
他们在一个速写的摊位前停下来。安洛细细的端详着夹在铁丝上一排排铅笔素描,神态迥异的男人和女人,停留过然后又消失了的面孔。黑色的线条在纹理清晰的纸上错落,如雾。
作画的女子埋着头,黑色的长发垂下来,神情专注。
可以给我画一张么?安洛一边轻声的问着,一边回头用眼神征求轩偌的同意。
坐。女子简洁的答道。轩偌亦微微点点头,松开握紧安洛的手。
她重新抽出一张纸,换了个姿势,抬起头打量着安洛。安洛也终于看清楚她的脸。她是很美的,像风雨中哀愁的花朵,随时都会凋零的脆弱的美。苍白的脸色衬的眼睛黑的像星子一般,唇上一抹淡淡的色彩。长长的波西米亚围巾裹住单薄的身体,凛冽的锁骨上白色的丝巾系成蝴蝶缠绕在脖颈上。
安洛莫名其妙的想起颜初。
她停下来两次。抽烟。烟雾在细腻的手指中间飘起,安洛不经意的发现她的指甲缝因为长时间的拿画笔和抽烟,已经微微的泛黄。她神情散漫的,疏离于整个世界。
安洛试图与她交谈。
你很像一个人。
恩。她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那张画画的是你么?安洛指着橱窗里丝绒毯子上立起的相框。
那是一个女子的肖像。画上的女子侧着身子,下颌微微的上扬,紧闭着眼睛吞吐烟圈。赤裸的脊背骨骼清瘦。
她顺着安洛指的方向望过去,顿了一下,说到,是的。
你男朋友帮你画的么?
她抬起头看了安洛一眼,简短的说了声不要动,然后继续低下头画画。过了一会,她
梦呓般低声说着,那是我刚到这座城市的时候,认识的一个画家。他很有才华,是他给我画了这幅画。
然后呢?安洛追问着。
他死了。她不带任何感情的回答着。
安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用力的扯了扯轩偌的衣角,不知所措的看着轩偌。他也同样对他微笑,叫她安心。
她第二次停下来的时候,仰头喝完了一整杯的苏打水。那些冰冷的液体顺着血液循环过每一个毛孔,带走所有的故事和温度。
安洛,看到了她白色丝巾下暗红的伤痕。陌生的国度里繁衍出巨大的花蕊,填满记忆的房子。过去的故事像风,倒灌进空荡荡的心里。
十三岁。我们一起死。
所有人都觉得颜初是个灾难,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她脾气乖戾,半夜爬到房顶唱歌,画尸体和死亡,她从来不跟任何人讲话,即使偶尔也是极其尖酸刻薄的言语。
可是,安洛却喜欢她,尽管她一来就搞砸了她的生日派对。
收容院的孩子们只有在生日的时候才会享受到特殊的待遇,美味的蛋糕,礼物,游戏。安洛不记得十三岁生日的时候究竟收到了什么礼物,却永远记得,那一天,上帝送颜初来到自己身边。
她一开始,就作为一个不可思议出现。
沉重的雕花木门再次打开,阳光泻进阴暗的礼堂里。修女牵着白色衣裙的颜初,她们的影子被拉的老长,投在安洛的脚下。
安洛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近,表情冰冷。但安洛总觉得她在对她笑,她是颜初选中的人。
她走到安洛身边,看着她眼中的自己,天真无邪的笑着。然后突然掀翻安洛面前的餐桌,杯碟顷刻间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周围的孩子惊慌失措的哭喊着,四处躲开来。
她说,她叫颜初。
安洛总会心甘情愿的跟在颜初的身后,但是她们却从不交谈。她喜欢听她唱歌,她喜欢看她在白色的纸上涂抹那些浓烈的色彩。
她说,那是她的生命,浓烈芬芳然后必将被风干陨灭。
她说,她亲眼目睹过很多死亡,车祸,溺水,跳楼。于是,她常常会梦到自己以同样的方式,一次又一次的死去。
后来,她抚摸着安洛的脸颊说,我要离去了。
她的表情是安静的,眼睛始终像一汪浅浅的水。安洛惊恐的看着冰冷的刀片划过她的咽喉,血滴从狭细的缝里溢出来,她的嘴唇渐渐的失去血色。
安洛歇斯底里的从她手中夺过刀片,锋利的刃在她的胳臂上划下一道长长的痕迹。她的血和她的血混合在一起,从刀片的边缘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埋下罪恶的种子。
颜初还是被送走了。这样的行为在索玛收容院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她临走之前在天台留下了她的沙漏。
她说,如果后悔了,就把沙漏倒过来,一切就都会回去。
安洛,从来没有后悔过认识颜初。
颜初,安洛轻声叫她。
站在一旁的轩偌不可思议的看着安洛,随即看看眼前作画的女子,她并不像想象中的艳冶,而是带着几近病态和绝望的美而存在。她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埋头工作,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但是眼角却有分明一闪而过的光亮。
安洛死死的抓住轩偌的手,靠在他怀里。鼓足勇气叫她,颜初。
她抬起头,说,小姐,你认错人了。
安洛猛的站起来,因为用力椅子翻到在地上。她扯下她脖子上的丝巾,暗红的伤痕在昏黄的灯光下触目惊心。
疼痛轻微,伤痕却始终存在,是不是?安洛愤怒的问她。
她用手遮住那一道丑陋的伤痕,一言不发的望着安洛。
许久,她说,你还是和当年一样。语气里透着些许怜惜和无奈。
沙漏积攒了过去的七年时光,横亘在两个人中间,无声的啜泣着。从一段记忆终结,从彼端开始。往复存在,没有延续亦没有终结。每一双眼睛都在流泪,没有一个人是快乐的。
她也站起来,像当年一样抚摸安洛的脸颊,说,我要离去了。
安洛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潮里,沙漏跌碎在喧嚣的街道上。原本静默的人群一瞬间开始沸腾,声音,此起彼伏。
没有光。
安洛回头对轩偌说,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上,安洛始终靠在轩偌的胸前。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仿佛体内的一切都在瞬间被抽空。轩偌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交给安洛,温柔的说着,给你的。
安洛仔细的辨别着画上的女子,熟悉的眉眼,是颜初,亦是安洛。安洛轻轻的叹息着,转过脸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楼房和琳琅的店铺,熟悉的味道在城市里慢慢的分解。计程车里播放着当天的消息。
它说,一年轻女子被发现死于自己的公寓。
轩偌的眼角,落下一滴不易觉察的泪水。
安洛一直低着头,摩挲着角落细小的字。
“生命是卑微的。每一双眼睛都在流泪,没有一个人是快乐的,这就是命运的真相。沙漏里的时光终不过是一段残像,不属于过去,不属于将来。——给亲爱的安。”
海南小儿癫痫病医院癫痫患者可以正常生育吗怎么治疗癫痫病好的快